大象新闻·东方今报首席记者 吴净净

　　昨天，网剧《赘婿》和《上阳赋》双双迎来大结局。前者的粉丝热火朝天晒成绩发文不舍告别在热搜轮番登场，后者却显得悄无声息。其实不管是由郭麒麟和宋轶主演的《赘婿》，还是由张哲瀚与龚俊主演的另一部热门网剧《山河令》，都算不得大制作，而《上阳赋》是影后章子怡“下凡”接的第一部网剧，从主演到幕后全是电影级别的大手笔，结果却难逃“扑街”命运。失利原因何在?火极一时的“大女主”戏要没落了吗?《赘婿》的出圈走红是否意昧着大男主戏的崛起?猛犸记者采访了多位圈内制片人、导演、编剧，请他们来分析这几部作品的不同命运，给行业带来的影响。

《上阳赋》失利并不意外

不是大女主戏没落了，而是玛丽苏爽剧过时了

　　昨天在粉丝热闹讨论《赘婿》第一季结局“意难平”时，有人发现《上阳赋》也迎来了大结局。于是有人真诚发问“刚播完吗?我以为早大结局了”。这部播了近两个月的大制作长剧，以这样的情况惨淡收尾，也有点出人意料。

　　事实上，《上阳赋》的播出也是一波三折。这部剧是根据寐语者网络小说《帝王业》改编，讲述了章子怡扮演的王儇与周一围扮演的萧綦因为一场权利交易，先婚后爱共定天下的故事。最初，传出章子怡要接《帝王业》，她的粉丝也是强烈反对，发的劝说长文情真意切，但并不能改变章子怡的决定。2018年3月，《帝王业》改名《帝凰业》开机，后又改为《江山古人》，11月杀青。只是，这部剧刚拍完就遇到了“限古令”。事隔两年，改名为《上阳赋》后网络播出。

　　虽然是网剧，但毕竟是影后“下凡”，这部剧的阵容堪称豪华，音乐请来了梅林茂，服装造型是叶锦添，还有张叔平的美术指导……幕后团队完全是顶级电影的配置，可以说，这部剧也是未播先火，备受期待。结果开播没几集就迎来了第一波吐槽，与当年周迅演《如懿传》遇到的问题一样，时年39岁的章子怡演十几岁的“及笄之年”确实让人不适。第一波吐槽之后，有人说看后面的剧情“也许会真香”，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，剧情也没能打动观众。

　　在业内人士看来，一部作品的成败跟演员有关，但更重要的是剧情和制作。河南独立文化的青年导演李鑫直言，《上阳赋》的剧情过于老套了。十年前，《甄嬛传》大爆，自此，所谓的大女主古装剧崛起，一大批“真实历史人物+玛丽苏爽剧风格”的剧出炉，《芈月传》、《如懿传》、《武媚娘传奇》，包括《延禧攻略》以及最近上星的《燕云台》，都是相似的模式。“但已经火了十年了，观众在众多大女主剧的轰炸之下，已经审美疲劳，《上阳赋》还是当年的那一套，模式和情节都没有更新，没有新意，自然也吸引不了观众的兴趣。”同样，制片人小李也提到，《上阳赋》的市场定位不够清晰，“虽然是古偶剧，但是权谋比重不少，而这部分写的又不够精采，有点小儿科，加上先婚后爱、玛丽苏那老一套情节，又会将爱看权谋的观众排斥出去。”所以，他觉得，这部剧是“野心比较大，但结果是两边不讨好”。

　　因为女性消费力和话语权上升，这些年电视剧类型也在不断变化，针对女性观众打造的电视剧不少，有的在谈“甜甜的恋爱”，有的在“升级打怪”，当然也有刻画女性自身成长的剧，“但不管是哪一种类型，主题和表达方式也在不断变化中，那种靠男性来成就或解救的角色已不太讨喜，纠缠情爱的小白花女主也过时了”。是观众不需要大女主剧了吗?《上阳赋》的失利，会不会让这一类型逐渐消失?小李表示，大女主剧不会消失，只是会随着观念的变化换一种方式出现。“现在的市场已经变了，00后和90后成了主要观众，对于这批年轻人来看，她们更愿意看到独立自信的大女主”。就像《三十而已》、《安家》、《流金岁月》一样，这种新型女主剧，应该会逐渐取代古装大女主剧，成为女性题材电视剧的新方向，“所以说，不是大女主戏没落了，而是玛丽苏爽剧过时了”。

大女主戏缺优质剧本

中年女演员的机会，不是扮嫩演20岁

　　《上阳赋》播出近两个月里，曾引发两波大的热议，都是跟年龄有关。开播前，作为影后拍的第一部剧，《上阳赋》也是被寄予厚望，也因为电影级阵容的幕后，让大家也误以为这部当正剧拍的戏，权谋戏上会比较出彩。没想到先出圈的不是演技和剧情，而是年龄的争议。拍戏时章子怡39岁，与角色整整相差了快25岁，尽管保养有道，也有滤镜磨皮的加持，但年龄感还是成了网友吐槽的重灾区。这波热议也让本尊下场怼平台与片方，章子怡表示不想营销“少女感”。同样，大结局前夕的另一个热搜也跟此有关，当时，章子怡在《王牌对王牌》的节目中谈到哪些评论无法接受时说，“恶意伤人肯定不能接受，这个戏刚上的时候说‘少女感’这些事。而且开画打分也挺低的，才5.8分，贾玲姐的那个电影都8.3分”，这一番言论也再次引来了争议。

　　事实上，这部剧是全员超龄，四十岁的演十几岁，而六十多的在演中年人。1982年出生的刘芸，演15岁郡主也就是章子怡的小丫鬟，1982年出生的杨祐宁演郡主的小哥，1977年出生的左小青是章子怡的闺蜜，所以有网友调侃，只有演章子怡父亲的于和伟演的是同龄人，50岁的他，与大自己17岁的赵雅芝演一对夫妻。如果演的大女主年龄跨度比较大，只是前几集年龄小，估计观众也可以接受，但事实上，这部剧只演到女主20多岁，也就是全程要扮嫩。

　　看到章子怡抽抽噎噎的哭，努力扮演傻白甜的吐舌头，有网友表示“实在违和”;看这一群超龄小儿女们，演戳脸蛋、捏鼻子、转圈圈打闹等与年龄不匹配的低幼情节，观众也表示“没眼看”。连影后章子怡的演技也开始备受质疑，甚至有网友提名她为“新一代丫头教教主”。说到这些，一位业内制作人表示，电影和电视剧的拍摄周期不一样，“大家常说，电影看的是演员的上限，电视剧看的是演员的下限。很多大导演在拍电影时，一个镜头磨好多天是常事，所以电影可以展现出演员的最高水平，但电视剧不可能有这时间，让导演跟你慢慢磨演技，这就需要演员自身过硬的素质。”所以，不少离了大导演调教的电影咖，进入电视剧行业后，反而暴漏了演技短板，像汤唯“下凡”演的大女主剧《大明风华》，就被网友称“让女神走下了神坛”，吐槽演技的声音不绝与耳。

　　所以说到这部剧为什么糊，就有观众直言“《上阳赋》的原小说就是古早玛丽苏文，十年前拍这种剧随便找个流量小花估计就爆了，如今这情节早就烂大街了，居然还要当正剧拍，女主角还找个年龄差距如此悬殊的，怎么可能不糊?”对此，李鑫也有同感，“选角有一定的问题，剧中演员虽然演技过硬，但是互相搭配后与实际角色有违和感，观众入不了戏”。

　　有人吐槽“为什么不找年轻演员演”，也有人反驳“不是一直呼吁要给中年女演员机会吗?”在这位制作人看来，观众们呼吁给中年演员机会，其实是呼吁市场上多一些适合她们的剧本，并不是说给机会让她们扮嫩演年轻人，“中年女演员的阅历和经验，让她们有能力驾驭更有厚度的角色，但现实的情况是，她们要么装嫩演古偶，要么就演孩子的妈”，去年周迅、惠英红、赵雅芝曾演了一部女性题材电视剧《不完美的她》，播出前很受期待，“但剧本改编很失败，演员们的演技再好都挽救不了。”所在，他觉得，观众对女性题材的剧是有需求的，但想要引来观众追捧，要求创作者除了要寻找新的刺激观众观看的元素外，也要把贴合时代的合理剧情放进剧中。

《赘婿》走红是个例

喜剧不是唯一筹码，选角改编与演技缺一不可

　　与开播前万众瞩目的《上阳赋》相比，《赘婿》开播前并不被人看好。这部剧的原作小说是一部连载了10年仍未完结的网文IP，讲述了主角从现代金融界巨头的身份回到了古代，进入一个商贾之家最没地位的赘婿身体，后来涉及到一系列家国天下事的故事，原作中男主宁毅一共有7个老婆。醒掌天下权，醉卧美人膝!是个标准的男频爽文。官宣男主角是郭麒麟时，也有小说粉表示不满，而他和宋轶的组合一开始也让观众表示“会出戏”，因为他们在《庆余年》中是姐弟，到了《赘婿》中就变成了夫妻。此外，在该剧即将开播时，又传出了原小说作者的一些不当言论引发争议，所以在剧播出之前，抵制的声音要比期待的多。

　　但就是这样不受期待的小成本网剧，在春节期间播出即火，开播20天播放量达31.6亿+，在播出平台爱奇艺史上也是最快破万的项目，热度指数历史第二，与第一仅差9个点，可以说是开年第一爆款剧。最近也在关注这部剧的李鑫表示，《赘婿》的成功也是有迹可循，同样是穿越、架空、升级打怪的套路，为什么《赘婿》好看?“就是老套路新剧情，它摈弃了以前电视剧中为了相遇而相遇，为了制造矛盾而矛盾等观众厌烦的情节，整体采用章节式的结构，轻松有趣又下饭。”

　　这就要说到这部剧的改编，跟原小说相比，可以说是大刀阔斧的改动。制片人刘闻洋也提到，《赘婿》立项后，前期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剧本上。他和导演邓科看法相同，这部剧没有设定是男频还是女频，也没有想用男频剧或者女频剧的套路去迎合观众所谓的“痛点和嗨点”，而且他觉得，把男频的戏硬改成女频也是不现实的，“我们不能因为男频、女频这件事去限制一部影视剧作品，更不能去曲解内容”。不过，改编后女主角苏檀儿的人设也经过“加强”，编剧秦雯利用自己女性视角的经验，把苏檀儿先立业再成家的现代独立女性特质做扎实，也让她拥有现代女性观众的认同感。

　　在这个基础，喜剧元素的巧妙运用也是这部戏一大看点。李鑫提到，这部剧出圈的喜剧元素都是现代生活中很常见的内容，比如拼刀刀，苏宁毅购，宣传片式旅游，男德学院，加盟商等内容，“这种现代与古代的认知碰撞产生的喜剧元素，很容易让观众有代入感。”那么，这是找到了改编密码了吗?因为在此之前，男频文改编频频失利，其中不乏大导演名演员的作品，但不管是《择天记》、《武动乾坤》还是《斗破苍穹》，几乎都是口碑与热度双低，这几年只有《庆余年》成功出圈，当时编剧王倦也提到《庆余年》做对的第一件事是平衡了正剧和喜剧的气质，当时《庆余年》第一波出圈就是郭麒麟演的“地主家的傻儿子”范思辙，那段算帐的“贯口”登上热搜引发了第一波热议，他的戏份不多，但却被网友称为“承包了庆余点的笑点”，如今《赘婿》第一次出圈也是因为喜剧元素。

　　“不能这样一概而论，《赘婿》的成功是个利”。业内编剧刘女士表示，每部作品的气质不同，不能都生往喜剧上靠，“特别是喜剧部分，如果拿捏不到位，就会变成卖丑。”如今再看，郭麒麟塑造这个扮猪吃老虎、具有喜感的“血手人屠”十分成功，“他虽不是科班出身，但这次与戏骨们的对手戏不落下风，台词功底深厚，也是秒杀现在不少年轻演员，同样的台词换个人说，也许就出不了这种喜剧效果。”此外，这部剧配角们个个鲜活出彩，比如出圈的耿护院、二房父子等等，几乎每个小配角都有记忆点，“可以说这次从选角到表演，再到改编，都很成功，这才成就了一部爆款剧”。

观众一言不合就弃剧

创作语境越来越窄，要尝试打开男频女频文的边界

　　在《赘婿》临近大结局时，有一个情节是，男主为了大局假装娶女二，女主配合还送上休书，于是网友纷纷“心疼苏檀儿”。后来，女二得知男主真实身份，得知被利用后俩人决裂，男主愧疚落泪被网友不满，“不是1V1吗，这是对刘西瓜动情了吗?”有的人还没看到这里，看了评论就表示“弃剧了”。说到这儿，编剧刘女士表示，现在的创作环境跟以前不一样，“女生对男女主角的情感方面要求比较严格，最好是男女主角从头至尾都只爱对方一个人，‘开小差’是不允许的，眼神都不能多给，除了女主对别的女生好一点就可能冠上‘渣男’的称号了”。

　　作为80后编剧，她印象深刻的两部大男主穿越剧，男主的情感经历都比较丰富，一部是20年前的《寻秦记》，原小说中男主项少龙四妻三妾，改编电视剧后，虽然仍有男主光环，男女通杀，但编剧已尽量迎合当时的主流思想：男主情感专一，穿越去古代就是为了挽回自己的爱情，在古代虽然有众多女性爱慕她，产生了不少情感纠葛，但只限于欣赏、怜惜，感动或愧疚，“每个女性角色都很出彩，她们与男主之间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也很动人，但放到现在，男主应该被骂惨了，因为最后他娶了两个人”。

　　另一部是十年前胡歌主演的穿越剧《神话》，男主易小川同样也是情史丰富，每段感情都有遗憾，他也在四段感情中获得成长，在古代摸爬滚打历经磨砺，成长为肩负重任、成为心怀天下的将军，“这样的人物有血有肉的，有优点也有缺点，但现在观众要求主角最好是一开场就像机器人一样完美，特别是情感上要有洁癖，胡歌的角色放现在，可能大家会骂渣男，然后表示要‘弃剧’”。所以，在创作上现在的编剧会十分谨慎，像《赘婿》原小说的男主宁毅，与多位女性有情感纠葛，但改编后男女主角之间必然要是1V1。

　　在她看来，这也是未来男频文改编时创作者要注意的部分，“就像观众厌恶玛丽苏文中的女主光环一样，男频爽文中的类似情节也不讨好”。她不认同“喜剧是男频文改编成功密码”的说法，但她能感觉到，《赘婿》的成功会给制片方信心，“应该会改变之前男频文不会火的印象，只是创作者要思考如何在原作的结构上做创新，打开男频女频的边界，挖掘出男频文的独特的优势，不是说要迎合观众，而是要剔除古早文中已不合时宜的元素，传达的东西要适合当下观众的观感。”在她看来，一部剧的走火不能简单的看作是某个类型的春天到了，“如果说一部剧有成功的模式，那前提必然是先具备优质内容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