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家李佩甫:好好“种地” 种好自己的地

来源: 猛犸新闻·东方今报 2021年07月05日

    来自许昌《李氏家族》的他,并非出生于《金屋》,生活在大中原,不忘《平原客》的《底色》,逮着《红蚂蚱,绿蚂蚱》,从乡土《羊的门》走向《城的灯》,用大半生浏览《河洛图》《城市白皮书》。当他走累的时候,稍稍停下《学习微笑》《等等灵魂》,有了《写给北中原的情书》,从而完成《生命册》的书写。这位作家,就是河南本土唯一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著名作家、文学豫军最具影响力的代表性作家李佩甫。

    5月29日, 李佩甫先生应邀做客郑州青风院子“院子·传承课堂”,为大家带来一场名为“河洛文化与家族传承”的分享会。在接受记者采访时,李佩甫说,他的写作是在平原大地的滋养之下完成的,未来,他将在这块厚重的平原上,“好好种地,种好自己的地”。□东方今报·猛犸新闻首席记者 梁新慧/文  袁晓强/图

    【一】在历史的长河里,人非常渺小

    《易·系辞上》有云“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”,河图洛书被誉为华夏文明的源头。在河洛汇流之地的巩义,“河洛古国”惊现于世,李佩甫的长篇小说《河洛图》也于2019年年末与读者见面。

    李佩甫说,文字的发祥地在安阳,因此,只有中原可以称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。中原受儒释道文化浸润最深,当然,中原亦是受灾最重的地方。

    李佩甫常说,他出生于中原小城许昌的一个工人家庭,但少年时期,大都是在姥姥的村庄里度过的。那时候,李佩甫常常依偎在姥姥怀里听“瞎话儿”。后来姥姥去世了,“瞎话儿”却留了下来。大了,就嚼这“瞎话儿”。嚼得久了,就嚼出了味道。“姥姥讲的‘瞎话儿’里,就有民间三大活财神的故事,所以,我从小就知道了康百万,但那时我是当神话听的。”

    41年前的1980年,作为业余作者,李佩甫被南丁先生看中,填了张“调干表”,来到省城郑州,成为参与筹办大型文学期刊《莽原》的四个青年编辑之一。直到这时,李佩甫对康百万的了解也仅限于姥姥的“瞎话儿”。 20年前,李佩甫到了巩义,才知道竟然真有个康百万庄园,现实生活经过口口相传成了传说。

    当李佩甫走进康百万庄园时,他被这个绵延了400余年的家族震撼了。更让他感慨的,则是“时间的不得了”。那些斑驳的房子还在,那口冒水的老井还在,但庄园里的人不在了。在历史的长河里,人非常渺小。

    李佩甫透露,为了创作《河洛图》,他在巩义采访了一个多月,结果没有见到一个康家的“正枝”,都是旁系,所讲的故事都是传说,这给了他很大的创作空间。

    【二】中原大地就是一片“绵羊地”

    《河洛图》是书写中原大地的一部力作,在40余万字里,李佩甫的笔触回到300余年前,通过河洛康家百年财富神话的兴衰起伏,在众多人物塑造中徐徐铺展出一卷浩瀚的人性史诗。

    在李佩甫看来,河南出了很多商人,但河南人不善于宣传推介自己,一向比较低调,无论遇到什么苦难,总是咽下去、隐忍着,这有其特殊的成因。

    历史上,尤其是战乱时期,河南这块土地民不聊生,金兵打过来,蒙古人打过来,最优秀的人都被杀掉了,杀了一批又一批。由于历史上杀气太重,这片土地上的人们,相对隐忍,遇到事儿总是咽下去而不是喊出来,河南人坚韧不拔的程度,超越任何地域。

    历朝历代,中原遭遇过各种劫难。它还有个最大特点就是百折不挠。因此,李佩甫总是说,中原大地就是一片“绵羊地”,这方土地上的河南人,活的是群体,而不是个体。

    李佩甫坦言,他年轻时看得更多的是中原文化的糟粕和缺点,老觉得河南人不如外省人。他曾经特别不理解,山东人逃荒要饭叫“闯关东”,河南人逃荒要饭却叫“走西口”,一个是“闯”一个是“走”,其内涵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上世纪90年代乃至新世纪之初,很多地方看不起河南人,而李佩甫出去做自我介绍时,总是说“我是河南人,小城许昌人”。在他看来,虽然河南是一个灾难深重的地方,但走出去之后会发现,中原文化的精华不得了,这就是同化性和包容性。

    【三】 “留余”是人类生存的最高境界

    《河洛图》讲述的是河洛康家的传奇,传奇自然有传奇之处。

    在李佩甫看来,巩义是中国的风水宝地,这个地方出了很多大家,远有杜甫,近有常香玉。而河洛康家位于河洛交汇之地,历史上是个大码头,在此生活的人,有经商传统,到了改革开放后,巩义迅速成为全国百强县。

    而康家能够连续兴盛14代,李佩甫认为最重要的有两点:一是首开资本经理人制度,大的总经理叫“大相公”,小的经理叫“小相公”;二是康家的“留余”理念,是康家生意做大做强的王牌。

    “留余”对于当下的80后、90后有何借鉴意义?李佩甫说,现在的80后、90后是唯一没有吃饭困境的一代,他们拥有更大的创造力,需要对“留余”有更深刻的理解,“留余”是一种生存经验,是人类生存的最高境界。

    时代的巨轮驶入21世纪,家族文化的传承成了困扰人们的难题。李佩甫认为,社会发展到今天,所谓历史上的家族、家族文化,基本上不存在了。现在所谓的家庭,基本上都是三口之家,一代人与另一代人的观念差别巨大。

    “但在我们的民族精神、文化层面,无论家族传承与现代意识的结合、发展到何种程度,精神底板永远不会变,这就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思想——仁义礼智信。”李佩甫说。

    【四】好好种地,好好种自己的地

    从《李氏家族》《羊的门》《城的灯》到《等等灵魂》《生命册》《河洛图》,李佩甫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生活在平原之上,长篇小说《平原客》甚至直接用“平原”二字命名。

    作为《河洛图》的责任编辑,河南文艺出版社编辑杨莉这样总结李佩甫的创作:他在平原上精耕细作,他对这块土地既有深深的理解和懂得之后的热爱,又有富于理性和智性的批判与审视。他没有因为热爱而有损批判性,也没有因为深刻的批判性而丧失他情感上的温度与接纳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李佩甫对这块土地的叙事极具地域性,但是又超越了地域性,击中了中国文化的内核。他塑造的小说人物,有很多会让读者联想到现实中的人物原型,他们背后所体现的人心的走向和人性的沉浮,都是他对重大的时代节点,对于时代流变和社会变迁对人的冲击,进行极具思想力度的审视之后,找到了自己文学的表达和艺术的揭示。

    用李佩甫的话说,早在1980年,阴差阳错的一次机会,让他成了一名半专业的文学工作者。从此,他便有了在平原上行走的条件,也渐渐有了写作的领地。每个作家都有最熟悉的领域,李佩甫是在很多年之后才发现,自己最熟悉的是平原。

    “平原是我的家乡。它先是我常年走动的一些城市和乡镇,而后就成了我心中的‘平原’。找到了我的‘平原’,就有了一种‘回家’的感觉。我作品中的每个人物,都是我的‘亲人’,当我写他们的时候,我是有疼痛感的。因为,实实在在地说,我就是他们中的一个。”李佩甫解释,他走了很多地方,但平原才是他最熟悉的地域,平原上人们的生活才是最熟悉的生活,把平原作为自己的写作领地,才会有相对的自由。

    2021年,李佩甫68岁了。

    至于将来写什么,李佩甫直言,一个作家要超越之前的作品,需要不断认识生活,认识自己,认识这变化巨大、纷繁复杂的社会。对他而言,这一切都需要时间,而作家最害怕最担心的恰恰是没有时间。

    同为茅盾文学奖获得者,李佩甫的好友贾平凹这样评价他:中原,是李佩甫落脚的基地,也是他升华的平台。他始终站在中原这个点上,满腔热忱地去观察、认识这片土地、人民和他的国家。

    满头银发的李佩甫意味深长地说:“我的写作,不会离开平原,我要在这块平原上好好种地,种好自己的地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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