猛犸新闻·东方今报首席记者 付雨涵 实习生 郑广伟/文图

四金三银，两项打破全国纪录！

10月22日至10月28日，全国第十一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八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(简称“残特奥会”)在西安举行，郑州23岁听障游泳运动员马智良表现出众。这个成绩让教练郭红岩大为惊叹，也让悬心多日的父亲马增林松了一口气。

2岁全聋，11岁触水，13岁参与比赛，14岁开始拿奖，23岁在全国舞台大放异彩……近日，记者联系上隔离期满刚重返大学校园的马智良，共同感受鲜花和荆棘、掌声和汗水交织的冠军之路。

北龙湖畔飞出全国冠军

郑州北龙湖畔小郭村，是马智良的家乡。20年间，这里由农田变成了高楼大厦，由乡村变成了村改社区，淳朴乡风依旧。尽管早年离家在外求学，人们对马智良一家并不陌生。

 “他是俺村哩”“这小（孩儿）真中”“培养出来了，真出息了”“全村的荣耀”……提起马智良，就连马路边晒暖儿的老人都知道。

在这次全国残特奥会比赛中，马智良的表现非常抢眼，战果丰硕，在男子SM15级200米个人混合泳和400米个人混合泳、男子S15级200米蝶泳、男子公开级4×100米混合泳接力比赛中共获得四枚金牌，并在男子S15级1500自由泳（第二名）和男子公开级4×100米混合泳接力比赛中打破两项全国记录。

 “这么多年，荣获全国冠军的，他是村里的头一个！”龙湖办事处小郭村村委委员、民政负责人朱登伟言语中流露出自豪和骄傲。朱登伟把此次获奖的证书一一进行复印，拿在手里厚厚一沓子，多年来小郭村和龙湖办事处一直对马智良一家关爱有加，此次更不例外。“这么大的荣誉，真是不容易，把证书复印下，上报给村里和咱办事处，该咋奖励咱咋执行。”

2岁因病致聋

高挑，瘦而不弱，带着眼镜文质彬彬，见人喜欢抿嘴笑，马智良给人的第一印象和善而阳光，你很难把他和“听障”联系在一起。

据父亲马增林介绍，婴儿时期的马智良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，活泼好动，手指逗一逗就会冲着你笑。

命运的波澜发生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，马智良突发高烧，马增林带着孩子去看病，治疗了好一段时间才好。待孩子快两岁的时候，他发现儿子还不会说话，也没有学说话的迹象，“我在背后喊他叫他，没有反应。”

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儿，马增林带着孩子去郑州五六所大医院反复检查，最终结果如雷轰顶，医生诊断儿子是药物性导致的重度耳聋，恢复听力的几率很渺小。

“以后上学可咋办？”“长大了会干点啥？”得到确诊消息的那个夜里，马增林和妻子一夜无眠，他们看着睡在床上缩成一小坨的身影，陷入无限悲观无助中。

村里有不少人劝他，“再要一个吧”“这小是指望不上了”“只有一个妞，恁老了咋办”……面对村里的善意提醒，马增林也曾想过，“可是，如果我们做父母的都不管他了，孩子以后可真的没指望了”，痛定思痛后，马增林和妻子做出一个决定：他们要尽全力把孩子拉扯大，成人成才。

20年前的小郭村还没有融入城市，村民仍以种地和打工为生。为给儿子看病，马增林暂时放下工作，天天带着儿子前往郑州市各个医院看病。药吃了不少，针灸也做了，“一扎下去孩子全身都是汗，疼的喊不出声。”马增林发现，一段治疗下来，孩儿不少受罪，情况并不见好，在医生的建议下，他停下治疗，借钱买了助听器，给孩子做语言训练，“要让孩子能开口说话。”

遇见人生导师——郭红岩

游泳，而且是让听障儿子从事游泳，对马增林来说，无疑是天方夜谭。“没抱希望，就觉得，学这能中？不耽误学习么？”

在马增林看来，培养儿子成人成才，无非就是培养他学习一门技术，长大后能自食其力，游泳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中，“我们担心孩子不是那块料，游泳没学好，反而耽误了学习，以后会后悔，他耳朵听不见了，时间更输不起。”

2009年，马智良11岁，在郑州市聋哑学校就读。这一年夏季，河南省业余体校知名教练郭红岩去学校选人，她在学校操场观摩了一节体育课，点了26个孩子，马智良是其中一位，“第一面印象不深，他又瘦又小，但跑步、起跳很灵活，就觉得可以训练试试看。”

尽管马增林并不看好儿子练习游泳，奔着能锻炼孩子身体的朴素想法，在郭红岩的劝导下，他还是做出了让步。白天正常上课，放学去省体育馆训练，最初学习游泳的前两年，马增林天天带着儿子奔走在学校和游泳馆之间，风雨无阻。

 “智良不是天赋型的运动员。”郭红岩坦言，她花费3个月时间，手势+模仿教学教导孩子们学习基本知识，触水观察时就觉得马智良协调性比较好，仅此而已。“真正发现他有潜力，是在一年之后。”郭红岩说，她给大家展示的动作，马智良完成度比较高，模仿的很到位，“就觉得这孩子是可塑的。”

另一个让郭红岩比较欣慰的是马智良的自律。“日常训练从来没有缺席过，加任务、加时长，再苦再累也能咬牙坚持，非常刻苦和认真，具备一个优秀运动员的品质。”

这一点马增林也深有感触。

马智良刚参与训练时，他们住在绿城广场附近。每天下班后，马增林用自行车带着儿子去省体育馆训练，距离远、路上耽误时间，后来马增林向同事借了2000元，买了一辆电动车。有时候工作太累了，也怕儿子累着，商量歇一天，马智良是不愿意的，“他不歇，那我也不歇，就带着去嘛。”

来回20里，寒来暑往，风雨无阻，父子俩走了七八年，直到马智良考上郑州师范特殊教育学院，他才结束这段陪练旅程。

回忆这些年的点滴，马增林一直觉得是儿子在给他方向和动力，坚持、坚韧、乐观，从当初教练筛选的26人，渐渐变成15人，到现在还剩下4人，父子俩一路相互扶持，“坚持下来的都不容易，都是好样的。”

一筐奖牌和证书

在马智良家客厅桌子下，有一个收纳盒，满满一箱全都是这么多年来他参加比赛获奖的证书和奖牌，校级、市级、省级、国家级，不计其数。年逾90岁的奶奶，有事没事，最喜欢倒腾这个箱子，看到他们仿佛看到求学在外的孙子。“这么多年，值了！”

翻看这些获奖证书，最早可看到2012年的踪迹。2012年10月，马智良在全国聋人锦标赛中获得个人200米蛙泳第四名，个人自由泳第五名。尽管没有登上领奖台，对于马增林来说，已经非常意外和惊喜，他看到可以把游泳当作儿子毕生事业的希望了。

从那以后，在郭红岩的悉心指导和马智良的勤奋练习下，他的人生像开了挂。2014年8月，河南省残疾人第六届运动会，获两金一银，2016年在全国聋人游泳锦标赛上，马智良第一次拿全国冠军，2018年他第一次参加全国残运会的资格赛，不仅拿了金牌，还在游泳项目上打破了全国纪录。近几年来，他年年参加比赛，年年拿奖，更不用提省市各项运动会。郭红岩曾用“凡尔赛”式语言打趣他：省市比赛别报那么多项目，咱拿的金牌够多了。

其实，对马智良来说，拿奖牌不是为了在同行中证明自己有多么强大，而是挑战不信命不服输的自己。运动员生涯黄金时间有限，听障运动员的比赛更窄，他想用每一次触水的机会来尝试突破，并宽慰多年来一直关心他的家人、朋友和教练。

“我的任务超额完成”

这一点和《海贼王》中的路飞很像。在马智良的卧室，路飞在一群动漫手办中占居C位，那个穿着红汗衫，张着大嘴巴微笑，傻里傻气却在关键时刻能做出冷静分析的人偶，是马智良的最爱，“对梦想执着，不怕困难，有探索精神，心态乐观，我很喜欢路飞。”

马智良坦言，今年全运会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，同样出乎他的意料。原本他没打算参加今年的比赛，原因在于去年生了一场病，休养了半年时间，几乎没怎么训练。一个游泳运动员，长时间不触水，是非常忌讳的，那会大大削弱身体在水中的敏感性。

2020年7月初，马智良发现训练完从池子里出来，心脏总是“咚咚”跳的很快，他以为是累着了，坚持了一周发现依旧如此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。出于运动员的直觉和敏感性，他赶紧告诉教练和家人，去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。

身体倒是无甚大碍，为了保持最佳的革命本钱，从2020年7月初至2021年3月，马智良一直配合医生治疗，训练也停了，接触游泳11年来，马智良第一次长时间停止训练，一旦肌肉有了惰性，遇水不再敏感，想短时间内捡起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。并且全运会各项游泳比赛全部参加下来，会有十来场，教练郭红岩也担心马智良的身体吃不消，他产生退出比赛的念头。

“听障运动员的全国性比赛很少，就这么错过，我怕他以后会后悔。”父亲马增林最了解儿子，他和马智良及教练进行了深谈，表示拿不拿奖无所谓，只要顺利参加完比赛就了不起了。

于是，从4月开始，马智良正式进入河南省队的集训，考虑到身体原因，郭红岩逐步为他增加训练强度，然而集训成绩非常一般，这在郭红岩的意料之中。担心儿子拿不到奖牌思想压力大，马增林不敢跟儿子联系，只发过一条鼓励的短信。

让他们意外的是，从10月23日开始，马智良状态既稳又好，不抢跳不犯规不急躁，圆满完成十来场比赛，接连获得了4枚金牌，3枚银牌，两项成绩打破全国记录。这个成绩让大家非常震惊和惊喜。

 “我的任务超额完成！”10月28日晚8点，马智良发布朋友圈，总结比赛一周的情况，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的开心和快乐，他表示，不逼自己一把，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。

“我还能再战三届全运会”

或许是小时候遭受过歧视，马智良不太喜欢主动开口讲话，尤其是面对陌生人。父亲马增林总能在儿子发音模糊的词汇中，准确捕捉到他的意愿，这种默契只有朝夕相处才会达到。而游泳就像一扇窗，为马智良打开积极与人沟通交流的欲望，也带给他更多光亮。

记者：对这次比赛有怎样的期待？有想过成绩会这么好吗？

马智良：没有太大期待，尽力就好。成绩出乎意料，或许是我面对比赛心态比较稳。也说明只要努力尽力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。

记者：这么多年，爸爸一直陪你上下学、训练，他在你心目中是怎样的？

马智良：严肃、教导有方。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坚持下去。

记者：训练时有受挫的时候吗？有过退缩吗？如何排解的？

马智良：长时间训练无法突破，会有受挫感，也有过退缩不想干，何必让自己这么苦的念头，会冷静一两分钟，想想身边有家人、教练，这么的支持我，信任我，还是得继续下去，不辜负自己，也不辜负大家的期望。

记者：游泳带给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？

马智良：开朗。以前胆怯，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，总担心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，即便带着助听器，也很难做到像正常人一样，所以，跟别人沟通起来会有困扰。练习游泳，遇见郭教练，是命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，游泳让我觉得很快乐，让我体会到成就感，责任感，而且更加自信和阳光。

记者：游泳方面，未来有怎样的计划？

马智良：我还能再战三届全运会，会全力以赴。至于更遥远的以后，还没有想好，坦然面对吧，现在就是好好读书，过好每一天，坚持每天的训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