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世界上肯定有跟我一样的人 他们不会叫我怪人

来源: 2015年08月14日

■小档案

绿妖,县城青年,现居北京。做过工人、时尚编辑、电台主持人、老师等。出版有散文集《我们的主题曲》、《沉默也会歌唱》,小说集《阑珊纪》、长篇小说《北京小兽》

謥小波对少年时的绿妖影响很大,连名字都是缘自王小波的《绿毛水怪》。少年时期,绿妖被当作怪人,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也引来各种调侃。她后来意识到,当时大家只关注吃穿住行,“对于一个少年来说,县城就变成了精神沙漠,我觉得我是一棵小树,正在慢慢枯萎。”所以,她要离开家乡,到一个有水的地方。王小波的作品坚定了她的想法,“他说,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,还应该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。我想沙漠再大,也有到头的一刻,我越过沙漠可能会看到别的树,总会有人跟我一样,我一定要去寻找”。

□东方今报首席记者

吴净净/文李杨/图

怪人

叛逆需要找个出口

当初用“县城青年”来代替简介中的出生地,其实是想保护隐私,但如今随着《少女哪吒》新书的推出以及同名电影的上映,很多人已经知道,绿妖在小说里提到的护城河,还有城墙上种着的梨树和桃树的宝城,就是许昌的襄城。

少年时,对于故乡是憎恨居多,她一直想要逃离这个地方。那时她叫王海燕,她觉得,自己与周围人格格不入。“说我怪,到了十几岁,都说‘你有病’,也许是亲戚之间开玩笑的,但我那时还小,听到这话,更坚定了要逃离的想法。”

这种“怪”可能跟她阅读有关系。她从小喜欢看书,看完书,脑子里就有很多奇怪的想法。“我对外界的接受能力很弱,家庭给我的东西我没有接受,这就导致自我的东西越来越强,就形成与家庭强烈的对抗。”

那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,就强调自己的格格不入。有一段时间,她和同学约好讲普通话,她想以后要离开这个地方到大城市了,提前练一下,但亲戚们却说:“你疯了吧,这孩子脑子又进水了。”于是,在她很多怪的记录本上又加了一笔。

但她的这些怪,在同学贾燕看来没那么严重。“对她的最大印象就是爱看书,我们都爱跟在她屁股后面借书看。那时候流行金庸、古龙,像我最早知道温瑞安就是通过她。”这么多年了,她还记得一件小事,有一次两人骑车在路上迎面而过,绿妖惊讶地问:“你脸上啥时候有两个黑酒坑啊?”贾燕哭笑不得:“我那是冻疮,她看书都看近视了。”

在同学们的眼中,当年的王海燕特别安静,不爱说话,“她有自己的世界,心里有一个乌托邦”。

斗争要用格格不入对抗这个世界

虽说在北京住了十几年,但见到老同学,绿妖还是自如地说起家乡话。提及这个,她眯眼笑起来:“哈,我脑子又没有病,那个时候就是为了叛逆。”心里有很多能量,就想找个出口,身体没办法离开,语言可以离开。“好像用与众不同来对抗这个世界,你不是觉得我怪?我就更怪。但现在不需要了。”

少年是一个很特殊的时期,开始跟社会分离出来,开始有了微弱的、不成熟的、独立的批判意识。绿妖少年时会觉得这个世界,包括父母,开始有了瑕疵,这种瑕疵让人异常痛苦。

在父母眼中,大绿妖三岁的姐姐是完美女儿的样子,漂亮懂事,学习好,体育也好。她承认,姐姐的优秀和父母的不认同,也是造成她叛逆的原因之一。“踢个毽子,我踢十下,她哗哗踢一百下。跳绳,我跳十下,她拿过一跳就是二百下,太挫败了,觉得没法玩了。”后来这些运动她都不碰了。而写作是因为,这是姐姐唯一没有触碰的东西。

只是,她唯一拿手的在当时却没有得到父亲的认可。父亲是普通的电力工人,他希望把女儿“修剪”成像大女儿那样优秀正常的孩子。“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我不能接受,所以我整个成长过程就是修剪与反抗。”而具象化的斗争就是撕书和藏书,“他反对我看闲书,只要不是课本就要撕,我就把书藏到所有能想到的地方”。

后来,家人的“修剪”奏效了。个性张扬的王海燕,变成了一个不太爱说话,在公众场合很沉默的孩子,这对她来说很安全,心里有很多奇怪的想法,但不说别人就不知道,也就没有嘲讽。绿妖也成功了,“我只是外表保持跟别人一样”。

大家都成功了,也都没有成功。

美梦

那是自己“文学地图的展开”

在11日晚松社书店的新书分享会上,绿妖跟200多位读者分享了不少年少时的心路历程。在电力技校毕业后,绿妖回到家乡变电站工作,待遇不错,工作轻闲,不少同学很羡慕。“平时体力活都是男生干,我们能做的就是打扫卫生。”

有时上级领导来检查,她需要把绝缘垫子拖干净。有一次,她正在拖垫子时,突然有了人生第一个疑问:“难道我这一生都要拖这个垫子吗?”她形容那段时间仿佛从一口井里跳进另一口井里,最初能自由看书的愉悦感被苦闷代替。于是,她又通过成人高招考到了武汉。

毕业那年,她决定去北京。其实那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。母亲入狱,姐姐离婚,父亲自己劝说无效,甚至找来有权威的长辈一起劝说她,她仍是拎着箱子离开。

为什么如此决绝?“因为那是我唯一的机会,毕业生去找工作是顺理成章的,如果在家等两年,我可能没有勇气了,永远走不出去了。”宁可一思进,莫在一思停。她说,那时候太年轻,骨子里那种硬冷倔强的东西翻上来,真是会六亲不认。

北京,她从年少时就向往的地方。她记得第一次去北京是旅游。她形容“那纯粹是自己文学地图的展开”。她坐着公共汽车,随着一摇一晃的频率摇摆,售票员报个站名她都会嗨半天。“下一站地坛公园西门!”她就想起史铁生的《我与地坛》,路过五四大街就想起北大红楼……不用实地看风景,只听站名,脑子里就像投影仪一样播放。

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,觉得到了一个美好的世界。她也庆幸自己搭上了网络发展的高速列车,那是自由写字人的黄金时代。“到了这里,你就是一个网友,写得好就会有人发帖回应”。现在回想起来,她觉得,那应该是自己迟到的青春期,少年时一直在压抑,而到了北京终于解脱了,“这是一个松绑的过程”。

在这里

她终于成为一个

正常人

同类

2001年,来到北京不久,绿妖就找到了很多同类。在论坛认识,然后于饭局熟悉,拘谨害羞的她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认同感。现在的她早已戒酒,而且开始吃素。但在当时,她会喝一点二锅头,微醺时会因观点不同与大家争论不休,喝醉时也会泪流满面地哭泣,写作在当时变成一件很热血的事。她发现,自己到了这里再也没有所谓的“怪”。“很多搞艺术的还说,你怎么那么正常?”

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,绿妖很小时就修炼了一颗很硬的心,独自在外,迷茫、孤独,那些琐碎的情绪很容易把人淹没,而她之所以没有被它吞噬,正是因为她的心披着盔甲。“痛苦、伤害、瞧不起……很多事情都被我挡在外面。”那几年,她像个战士一样,随时“不服来战”。直到在海边写《北京小兽》时,才把这层盔甲卸下,“你对很多事情的感知力是滞后的,人和心不应该隔一堵墙,我不想永远慢半拍。”

而体会到这一点,其实也是她真正放松、心态宽容成熟的开始,她也有底气选择自己想走的路。因为在论坛里的名气,初到北京时,绿妖很容易就获得了一份时尚杂志的工作。但随着杂志社工作越来越忙,她又重新有了当年的苦闷感觉。“我情商不是很高,需要八面玲珑地处理很多事务性的工作不太适合我。当时就觉得生活没法过了,天天用头撞墙。就把工作辞了,果然天地就宽了。”

2006年,29岁的绿妖,给自己留够一年的花销,跑到海边闭关创作。她说,没有工作,没有恋爱,生活的门都关闭了,只能写作。一年后,写出《北京小兽》的绿妖,再次回到北京,这次却再没有当初刚来时的热情,反而有种无力感。

那种谋生的艰难,消磨了她对北京的幻想,“它会消磨你的爱,对北京,就变成又恨又爱”。

爱情

是一种默契的陪伴

在11日松社书店的分享会上,有很多女孩儿跑来看绿妖。“对她很好奇!”一个姑娘说,喜欢周云蓬,所以就想看看与他相爱过的女子是什么样子。有人看着台上化着淡妆,一头利落短发,白衣黑裤,唇红齿白的绿妖,会感叹“没有妖气,竟然是温婉型”。

也是这样的绿妖,才会与周云蓬谈了五年极低调的恋爱。她的朋友、知名专栏作家韩松落曾这样写恋爱中的她,“三天时间里,我陪着他们,看她寸步不离地搀着老周,不断提醒,前面有台阶,三级五级,前面有电线杆拉索,向左绕行。吃饭之前,先替老周把餐具布置好。我想起他们的行程,那种辗转,实在觉得,那是金庸小说里才有的人,是金庸才敢写的事”。

那种陪伴写出来清淡又温暖。两人的爱情缘于采访,2008年,曾产生过离京回到家乡的绿妖,最终却是陪着周云蓬到了绍兴。如今,说到喜欢哪个城市,她还是会脱口而出“绍兴”。

后来两人分手,有人传言是男方劈腿,她也从未回应,也没有“互撕”,反而还在微博上互相感谢了一下。谈及往事,她不太愿意多提:“不是伤害也不是财富,就是经历了,过去了。”她在文章里问:“你还相信爱情吗?”而现实中,她的答案是“就是因为相信爱情,才不会轻易为结婚而结婚”。

她希望两个人能默契,精神上合拍,有共同的价值观和爱好。“还是要看书,如果对方不看书,我很难想象如何跟对方交流下去”。

其实,她更侧重精神上的共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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