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潘维霞

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学生

如果说父亲这辈子有什么遗憾，那便是没有完成他的学业。那时候，家里贫困，奶奶身体又不好，全靠爷爷挣工分来维持生活开销。父亲是家中的长子，这就导致了他辍学在家，开始学习各种人生技能，去社会上讨生活。也许就是这样，他希望我们能够通过学习走出那个大山，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大概也是这个原因，让他对我和姐姐十分严厉。

失足落水父亲狠狠地打了我

前几天逛微博时刷新到一个父亲为救子溺水而亡的消息，我震惊之余，不禁想起多年前，我也曾经落水被父亲救起。

那时已是深秋。父母早早就出门劳作了，留我和姐姐在家里。由于担心我们跑丢了或者是去家门口水塘玩水，父母经常会把我们锁在家里，但那天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什么原因，门居然没有锁。

在玩耍中我和姐姐起了争执，就在水塘岸上打了起来。突然，我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，从岸上翻滚到了水塘里。当时我就吓哭了，在水里扑腾着，姐姐也是吓得呆愣在那里，不知所措。刚好父亲从远处扛着一个长长的梯子往家走，听到我们的哭喊声，他扔下手里的梯子飞奔过来跳进水里，将我捞了出来。我冻得浑身哆嗦，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，一直在哭。

父亲抱我回家后把我放在门廊上坐着，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个棍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，他似乎十分生气，又十分焦灼。我被打得手上已经能看到一条条红红的印记，身体的疼痛让我忘记了寒冷，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被打到，但却不敢挪动一丝一毫。我当时内心绝望极了，觉得还不如刚刚淹死了的好。最后，似乎是他打累了、骂累了，终于停了下来，粗暴地把那根棍子折断了，一边转身走一边说:“你这是没出事，要是真出点儿啥事可让我和你妈咋活呀！”听到这话，当时我心里却想，你心里估计是巴不得再也见不到我吧！

后来妈妈被爸爸叫了回来，给我洗了个热水澡，给我身上涂了些药膏，用厚被子捂着让我睡下。由于身体瘦弱，我还是连着发烧了一个星期。

在当时的年纪，我还不曾懂事，父亲的爱被我化成了恨。今天想来，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。

独占发卡父亲教训我学“分享”

七岁那年，母亲有天赶集回来给姐姐买了一对儿漂亮的水晶蝴蝶发卡，我看到后吵着也要要，母亲觉得我不过是图个新鲜，不愿给我。我偏偏不肯，哭闹个不停，母亲不得法儿，只好说：“这样吧，这个先给姐姐，日后我再给你买一个便是了。”而我不依不饶，非要这个不可。

于是，站在一旁的姐姐不舍地将发卡递给了我一支，我却不罢休地想把两个都据为己有，于是姐姐也不乐意了。正僵持时，父亲拿着树枝走了进来，那愠怒的脸色让我知道大事不妙，但眼看到手的发卡又不想退让。

还没等我做出决定，父亲便拿着树条儿把我抽了一顿。姐姐在一旁也是吓得不轻，连连向父亲求饶。我自幼便知父亲不喜小孩无理取闹，这时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，强忍着坐在地上小声抽泣。当时只觉得父母偏爱姐姐，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。

过了一会儿，父亲把我和姐姐叫到堂屋，训斥我说：“你也是该懂事的年纪了，凡事都要争抢过来，连家里人都不愿意分享，以后又如何能与他人相处！”我胡乱地点着头，心里却想：在你的“暴行”下我是有苦也说不出啊！

那也是我记忆中父亲最严厉的一次了，就这样，我怀着对父亲的畏惧和对全世界的“恶意”开始学着慢慢成长。直到后来，我明白了一句话：赠人玫瑰，手留余香。

那个雪夜他一跤摔到了我的心里

那些岁月里，在我眼里，父亲就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，不管说什么做什么，他都是正确的，都要听他的。严肃、冷漠也一直是我给他冠上的形容词，我总会刻意去跟母亲亲近，而忽视他的存在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上高中。

那年寒假放假，下了很大的雪，导致从街上到我家的那段路不能通车，而我的行李又多，只得由父亲来接我。冬季的天黑得比较早，当我乘着车到了街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，只有几缕灯光还弱弱地闪烁着，映衬着白雪，显得格外荒凉。

我拖着行李箱下车时，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个路口等我。他还未发现我下车，瑟缩在寒风里，感觉整个人苍老了十岁。那一刻的他，一下子让我感觉到与他的距离其实没那么遥远。

我忍不住远远地叫了一声“爸”，那是发自内心的主动。他听到后忙转过身来，眼里一下子亮起来了，仿佛既是欣喜又是放心。随后走到我身边接过我的行李背在了背上，嘴里却说了句：“回家也不会挑时间，这么晚才回来，都不知道多麻烦吗?”

还是同样的话，这次我却全然没了以前那种厌烦抵触的感觉，只是默默地看他背后那个大大的包袱，我甚至觉得那个包袱比他还大，把他整个人都压在了下边，可他还是稳稳地走起来。

夜晚太冷了，路面已经结了冰，一不小心脚下就会打滑，父亲却步步铿锵。我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跟父亲独处，这样寂静的夜不免更是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尴尬。我努力地想找一些话题来打破僵局，但父亲都是爱答不理，后来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走在前边，一路上都是我们踩在冰雪上的脚步声。

就在快到家的时候，突然“哐当”一声，我一转身父亲已经摔倒在地上，我马上冲到他的面前把他扶起来，连连询问他有没有事，整个心都是提着的。父亲却轻描淡写地说：“能有多大事，就是摔了一下而已。”但对于我来说，那一跤却是一下子摔到了我的心里，父亲已经五十多岁的年龄了，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不会受伤的年轻人了。我们接着往家的方向走，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，回想起和父亲之间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，不禁热泪盈眶。

我想，也许这么多年，都是我误解他了，也许他是很爱我的，只是他不擅表达，只是他还不懂得爱的方式。从此，我心照不宣地把这份爱放在了心里。

最好的家风是父亲的教诲

中国有句俗话叫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。我觉得，这个孝其实不全是指孝顺，更是指一种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。

我小时候总觉得爸爸的冷漠、严肃，是不爱我们的表现。可经历了那次雪夜之行，我渐渐地理解了他以前的一些做法，开始试着去跟他多交流，即使他对我仍旧爱答不理的，但当我明白其实那些都是出于爱时，就觉得沉默寡言也是有意义的。这一两年里，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，他总是趁我在家时让我教他怎么用网络，问我一些新鲜的网络词汇，我也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给他讲，总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。这种感觉其实很神奇，我们的角色互换，换成我来做那个教的人，就像是老天刻意让我也来感受“教”是多么不容易的事。

如果问我家的家风是什么，我还真的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。但是，我知道，父亲用他一生的经历言传身教，是那样的质朴而又通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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